天蓬松開了我，直直的凝視著悟空，半響，催動法術，悟空的頭終於可以動了。

但沒有鮮血的滋養，悟空顯然痛不欲生。

我猶豫了一下，又堅定地朝悟空走去，卻被天蓬一把拉住，“你幹什麽？”他問。

我的身軀停在那裏，靜默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，“你沒看到悟空全身上下有那種螞蟻咬嚙般的劇痛嗎？”

“那又怎樣，你幫不了他！”天蓬喊道。

“我知道我幫不了太多，但我決不能袖手旁觀，我做不到！”我掙脫開天蓬的手，道：“你師傅要悟空做一個吸血鬼，你幫你師傅達成心願了。而我，要悟空好好活著，我要達成我的心願。”

“我說過，有一堆的人想要悟空受折磨。”

“那又怎樣？”我傲然揚眉，嗤笑：“你以為我會在乎那些天兵天將嗎？玉皇大帝、王母娘娘，他們都與我何幹？”

“你……”天蓬欲言又止。

“你沒看到悟空很痛苦嗎？”我說道：“他已經咬緊牙關，運用全部的意志，強迫自己保持冷靜，但是對鮮血的欲望還是讓他不斷發狂。他雖然不記得自己是齊天大聖，但很顯然，他並不覺得吸食人血是多麽光彩的事情。他的臉是潰爛的，但他的心並不陰毒。”

“這都是你的想象，露瑤，”天蓬激動道：“照你這麽說，那老虎吃人也是善良的啦？那是人的本性好吧？”

正說著話，我猛然看見孫空空將自己白皙的胳膊露了出來，一步一步地向悟空靠近，“孫空空！”我喊道。

天蓬慌忙飛了過去，將孫空空提溜了回來。

“你們抓我幹什麽，我要餵齊天大聖吃的。”孫空空一臉不悅。

“傻孩子，他會吸光你的血的。”天蓬在孩子面前，盡可能地保持著溫柔。

“那我也不怕，為齊天大聖美猴王，我做什麽都不怕。”孫空空一臉的堅定，不像是開玩笑。

“你們這都是怎麽啦？”天蓬憤怒地看著我們兩個，“一個非要去救悟空，一個寧願去把自己的血給悟空，你們知不知道這麽做，是會得罪許多人的！”

“我說過，我不在乎。”我看著悟空那麽痛苦，肝腸寸斷，“無論移魂大法有多麽厲害，無論悟空這嗜血天性有多麽難治，我都不怨，更不會放棄。我一定要讓他好起來。”

“我也不在乎，”孫空空拍著胸脯道：“從小我就是一個孤兒，是聽著齊天大聖的故事長大的，美猴王在我心中，就是至高無上的存在，就是最最重要的東西。當然，他也是其他猴子最最重要的東西。叔叔，你去看看，齊天大聖不在的這段日子裏，花果山都成什麽樣子了？”

孫空空還只是個孩子，沒有人教他說這番話，可是自從遇到了變成吸血鬼的孫悟空元神，孫空空很快便從最初的驚恐中走出來，坦然面對齊天大聖身上所發生的變化。在整個去往五行山的路上，孫空空已經陪著我遇到了多次危險，好幾回死神都與他擦肩而過，但是他不哭不鬧，更不曾退縮逃跑，就這麽地和我堅持下來了。到底是什麽樣的一股力量支持他堅持下去的呢？

為了信仰、圖騰嗎？可是曾經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齊天大聖已經被人壓在五行山下了啊，還不知被壓到什麽時候。而且齊天大聖的一部分元神還成了令人可怖的吸血鬼。

我自認為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，殊不知精神信仰的力量也同樣偉大。

天蓬知道無法阻攔我們，便施了法術，給悟空調好了一杯藥，據說可以抑制悟空體內對鮮血的渴望。

孫空空自告奮勇地去餵藥，不想悟空對藥物抗拒得特別厲害，就是不肯吃，還差點碰碎了藥碗。我一言不發的端過碗來，先一口一口的含入自己嘴中，再一口一口的對入悟空嘴中。

也許悟空只是喪失了記憶，骨子裏對我還有點印象，所以在我給他餵藥時，他竟然完全不抗拒，一口接一口，將天蓬調制的這一碗又苦又濃的藥汁喝入。

“這藥能管多久？”

“一天。”天蓬說道：“但是我又不能天天給他調藥，畢竟我還要回天庭，還要執掌天河。”

“這藥我能調嗎？”

“不能，你沒有那樣的法術。”

我靜靜的望著喝完藥後安分守己的悟空，再靜靜的望向天蓬那無可奈何的表情，眼中流露出很覆雜的思緒，多少前塵舊事撲面而來，我的雙手都開始顫抖，是否與悟空訣別，竟成了異常艱難的抉擇。

我看著自己顫抖的手，心中不禁泛起淡淡嘲諷：原來我根本就忘不了悟空，也不能不管他。果然，即便是經歷了兩世輪回的痛苦，即便心底下定了斷的決心，事到臨頭，我還是做不到。孫悟空，你仍然是我的死穴。

我深吸一口氣，道：“能幫多久，我就幫悟空多久，直到他徹底地好起來。”

“我說了多少遍，你怎麽還不明白？”天蓬盯著我，又驚又痛地說：“即便我不對悟空下手，也會有人對悟空下手的。我師傅桃李滿天下，總能找到辦事的徒兒。而你，無論采用什麽方法，都不可能瞞過我師傅的眼睛，你一個沒多少法術的白狐，拿什麽跟整個道家抗衡呢？”

“我不相信這個結解不開，”我說：“悟空是盜了仙丹，踢了丹爐，砸了兜率宮，可是悟空也已經受到懲罰了啊！幾百年的囚困，難道還不夠嗎？”

“你跟我說沒有用啊！”天蓬道：“悟空得罪的是我師傅，不是我。而且這裏面的結不像你想象的那麽簡單。”

“怎麽講？”

“我師傅是什麽人，是心細如發之人，是能從一個細小的微妙變化推斷出未來的人。他料定，如來囚困孫悟空，一定是有一個大的目的。現在佛道之爭非常厲害，已成相持之勢，如果孫悟空這個大鬧天宮的猴頭入了佛門，那對我道家將是大大的不利。既然不能用，那就只能除了。殺了悟空，那就是與如來徹底撕破臉了，那就只有折磨悟空，讓他沒有辦法幫如來做事。所以，孫悟空的問題，根本就不是他與我師傅的個人恩怨問題，而是佛道之爭大背景下的用人問題。厲害的人，要麽為我所用，要麽是死或者瘋，決不能為對手所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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